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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张雅明老师用白描的手法,追忆了时钧先生留给他记忆深处的精彩片段,那些不曾褪色的似水年华。
No. NCDDR007
讲述人:张雅明(男,1941年12月出生,化学化工学院教授)
整理人:杨芳、葛凯
整理日期:2016年5月
不曾褪色的课堂
时先生离开我们已经十年了。十年的岁月冲淡了太多的生活印迹,但时先生的音容笑貌却恍若昨日般依旧历历在目;时先生的课堂也在记忆深处盘根错节地生长成一棵葳蕤茂盛的树,让人久久难以忘怀。
53年来不曾褪色的课堂
清华大华校长梅贻琦云: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我1959年入学时,学校刚从南京工学院(东南大学前身)化工系分出来,全校只有三个系,我就读的是有机化学系。当时的南京化工学院有八大教授(包含副教授),时钧先生是“稀罕的”二级教授,在我们学校就是如雷贯耳的大师。
我最初认识时先生是作为旁听生,听时先生讲“化工原理课”,1961年,我们班开始上“化工原理” 课,院教务处安排时先生主授。现在的学生喜欢追星,其实我们当年也在追星,我们追“名师”这颗星。时先生被安排在哪个班上课,对那个班的同学来说不亚于抽到了“上上签”。我们在宿舍里暗自讨论、揣度、祈祷学校安排时先生给我们上课,可遗憾的是时先生与我们无缘,我们很失落、很无奈又很无助。就在我们万分沮丧时,打探到时先生给别的班上课时,我们班恰好没课,于是我们便欣喜地前往旁听。时先生主讲的《化工原理》声名远播,偌大的东南楼123教室本可以坐200多人,但当我们走进去时早就座无虚席,于是我就坐在教室中间的台阶上第一次很享受地聆听了时先生的课。
时先生上课板书非常漂亮、非常整齐,不啻为件作品,纲举目张、条分缕析,让人一目了然。黑板被分成三个部分:左边写着讲课的要点,中间记着对要点的分析与讨论,右边写着问题的结论。课堂上,大家时而睁大了眼睛聆听,时而快速地记着笔记,而我也在膝盖上放了本笔记本,不时记上两笔。时先生上课时不用扩音器,面对200多名学生,他恰到好处地把握着音调、音量和吐词,声音洪亮中不缺顿挫,语速平缓中不失跌宕,吐词清晰中不乏温情。时先生讲课援引大量的实例,将枯燥的理论讲得鲜活生动,让人不忍卒听。时先生在黑板这方寸之地上精心耕耘,并把一颗颗求知的种子撒向了教室的角角落落,他和黑板仿佛融为一体成了一块巨大磁铁,深深地吸引着同学们的注意力。半个世纪过去了,时先生的课堂像幅画卷总能清晰绚丽地呈现在我这个旁听生的眼前,不曾褪色、不曾遗忘。
带领年轻人走过“知识泥沼地”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1957年之后,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时先生历经了20余年的坎坷人生路程。1961年,他虽然给学生讲授《化工原理》,但是身份比较敏感,所以同学们课后与他甚少交流。班级课程安排的调整,我也被迫中断了旁听生涯,以致与先生短暂的“师生缘”到了尽头。所以除了旁听时和先生在课堂有过短暂的接触外,其他再无交集。1964年,我毕业留校工作。过了十多年,文革结束,1978年时先生平反,已经66岁重新走上神圣的三尺讲台的时先生浑身焕发出惊人的活力。
时先生具有坚强的人格,不管受到什么样的待遇,不管在什么岗位,他都尽心尽职地做好工作。在逆境中,不论是劳动锻炼,还是在实验室工作,他都兢兢业业、埋头工作、尽心尽力、严于职守。1980年11月,时先生被推选为中国科学院化学部委员(院士)。地位提升后,学校在人事安排上也作了调整,时先生任化工系系主任。与此同时,化工院的课程和专业也作了调整,整合新建了一些教研组,诸如反应工程教研组、化工热力学教研组、传递教研组便应时而生。随着院系的调整,我由原来的基本有机合成工艺教研组调整到由时先生主管的化工热力学教研组,与时先生成了接触较多的人。
《化工热力学》是门新课,年轻教师接触得比较少,拿到书后纷纷觉得内容、深奥、抽象、难懂,不免心生畏难情绪。在为安排谁上课而苦恼之际,时先生主动提出由他来教授,化解了摆开教研组面前的难题。时先生原先是主讲《化工原理》的,对《化工热力学》也比较熟悉,以年近70的高龄主动垂范。在中大楼323教室,时先生给学生授课,我们年青教师也前去聆听。在课堂上,时先生拎出每一章每一节的重难点,然后再借助关键例题进行解析,最后结合作业对疑点和重难点掌握程度进行检查。随着时先生的点拨,我们仿佛醍醐灌顶般开窍了,学会了融会贯通, 深刻地理解了知识。时先生一教就教了好几年,在此过程中,我们把时先生的讲课用音频的形式进行了录制,并作为学习资料珍藏了起来。时先生70好几后,我们顺理成章地接过了《化工热力学》这门课,并充满自信地站上了讲台。这门课程虽然80年代初才开设,但是不久就荣列江苏省优秀课程之一,2009年还被评为国家精品课程。这些成绩的取得,时先生可谓居功至伟,是他像导师一样带领着一群年轻人趟过了“知识泥沼地”,走上了工作的通衢大道。我迄今还记得教研组经常在一起讨论教学方法,时先生尽管工作较忙,但是每周或每两周的教学研讨,他都会前来于细微间指导我们,甚至落实到一些习题怎么解答会更准确一点、更完整一点。
殚精竭虑谋求学科发展
“工科生必须要有较强的动手实践能力。”时先生总是这么对我们说,“要想打造出一个高水平的专业,就必须要有高水平的实验,搭建高水平的科研平台,否则就是一纸空文。”人们常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可70多岁的时先生却越精神矍铄,他殚精竭虑谋求学科发展像一个旋转着的陀螺不肯停息下来。
时先生是一个“大写的人”,身上集中体现出三大优点,光耀着他自己,也照亮着他人的道路。时先生是一个身先士卒,干活喜欢冲锋陷阵的人。大概是80年代初吧,我们争取到了一个大项目——用30万美金,采购实验设备和装置。从确定实验项目到提出实验方案再到如何精打细算地高效使用经费……时先生事必躬耕,可谓呕心沥血、废寝忘食,后来一个在业界有较好声誉的化学实验室便建成了。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实验室建成后,化工学科申报了博士点,开始招博士研究生。
时先生是一位精益求精,凡事力求尽善尽美的人。他的字典里没有差不多、大概的字眼,只有精确二字,因此讲到器械时,哪怕是一个很简单的组合,都要工厂去看、去实地考证。当初,时先生讲化工热力学第一定律时,觉得他讲了太多的喷嘴知识,不仅讲基础理论,还拓展延伸了什么高温高压经过喷嘴速度所产生的变化等知识,后来才发现这个喷嘴具有重要作用,涉及到化工生产中常用的蒸汽喷射泵、致冷装置,也涉及到喷气式飞机,火箭等许多高尖精研究。正是他的执著与勤业,即使在异常艰难的环境中和极其简陋的条件下,他还开展了湍流塔试验和膜分离技术的研究。
时先生是一个德行高尚、淡泊名利、扶植后学的人。他就像一面镜子,让我们得以不断地观照自己、反省自己、提升自己。我们和时先生合著文章署名时,时先生总讲要给年轻人多点机会、多点空间,所以署名时往往年轻人在前、年长者在后。“这对年轻人来说,也是压力,能让他们更加努力地成长!”时先生有时会笑笑说。
斯人已逝,风格长存。时先生一直活在我的记忆里,也一直活在化工学子的心目中!